独寻小径通幽处——形意拳之一气伸缩往来

顺逆、伸缩、一气，是内家拳最核心的基础。太极拳的运行中时时刻刻须体现以伸缩为特征的顺逆之道。明伸缩则有进退，不明伸缩则肌肉运动，终不得入道。入门站桩，是通过旺盛气血以松软筋骨，消除气血滞障，打通内部道路。所谓周身龙虎任横行者，即此谓也。单纯肌肉运动，关节处皆闭塞不通，即局部之力。

内家拳之腰与手的关系，有种种说法，一曰腰带手，二曰手带腰，余深刻体会，其实手脚与腰部之运用是一不是二，一动而俱动方是正确。以腰带手，力总有缺陷。以手带腰，易生断力。太极拳之纯以神意运动，内里意思一动，即手脚齐出，而功用齐到。所谓明三节知进退，即手出而腰催，梢节中节根节之整体发力。

何谓腰？三体之中节，非指腰眼之局部也。行拳走势，每招每式俱要体现腰之功用，此腰部如人身之总机枢，心一动梢节动腰亦动，且进退左右顾盼来回其势相同，不能有隔离断裂之丝毫。比如推掌，丹田用劲腰亦暗行。比如捋劲，手动腰动，才得整体之发力。除此而外，尚有内部经络气血丹田滚动之窍门结合。


内功拳老兄最近说了不少真东西。形意拳劲就是枪劲，很多人把崩拳打成冲拳了。练形意拳不明劲，多少年也出不来真东西，比如崩拳一条长直线出去怎么能打人呢？其实五行拳是个体系，最后出来的是整体之力，身体重量和身法、速度的最有效结合。你要说打，实际是象坦克车高速冲过去，而不是一个拳头打过去。

在实现了整体之力的基础上，而后才能谈到劲力的变化。李仲轩老说打形意拳是把一百多斤挂在手上，如果你体会不到这点，说明还没练整，那么你打出去的拳永远都是一条胳臂的劲，顶多加上个转胯和向前的冲量，而这三者又都是分开的，并没有结合为一个有机整体。形意拳练出了整体之力，就可以实现发人丈外。

从三体式到五行拳，就是要按照六合九要的规矩练整，把基础的劲练对，这个基础的劲就是马上使大枪的劲，也即一发就能把人穿成糖葫芦的劲。经常打架的人都知道，平地上动手并没有多少虚的，一两下就打完了，何况形意拳本来就是野战要命之术，一两下生死已分，靠的是实力，如同铁笼搏击，绝对力量才有用。

都说形意拳凶残？因为形意拳练得就是平地搏命之术，简单、直接、有效，这还只是方法层面。形意拳又结合了易筋经的理论和手段，揉进了道家丹道之学，对人的生理系统功能进行不断地强化提高，使这部机器的功能效率越来越强。过去的前辈都是从传统里头练出来的，如今练不出来不是拳的问题，而是方法问题。

明三节，知进退。不明三节，举手抬足都是错的。三节不齐，拳劲就不整，打出来的拳都是松松垮垮的。孙氏形意拳形容自己的拳劲是实心钢球劲，这个球通过快速运动展现效能，无论你碰到它哪一点都拿不住人家，可人家任何一点碰上你就麻烦了。一个指头点上，指头后面是全身劲力的聚集，里头是圆融之力。

内家拳之所以与外家拳有区别，宋世荣先生言：善养气者为内家，不善养气者为外家。诚如斯言！内家拳之未得真实内功传授，又一力寻求刚猛雄浑的，必然在努气、拙力上有所贻害。行之日久，经脉堵塞，五脏受损，此与内家拳宗旨背道而驰。养身必得养性，性情不平，乃至有如烈火，恐内患已生，不良于天命啊。

练形意拳必定能变化气质，共性表现是气度雍容，性气平和，温文尔雅，也即中和之道而行之。归根结底，是形意拳的内炼，达致五脏强健、阴阳平衡的结果。如果练了多年的拳，性格习气一无改变，身体还是和旁人一样速度的衰老，说明没得着拳的好处。甚而变得心胸狭隘、性如烈火、睚眦必报，绝对是练错了。

未得明白人传授内炼之心法，内家拳只可以随便玩玩，不可随意深入，形意拳尤甚之。因为五行拳直对五脏，不同内中关窍，是很容易练出隐疾毛病来的。比如劈拳练得不对伤了肺经，就会表现为身体抵抗力降低，天气稍有变化就感冒发烧。崩拳练得不对伤了肝脏，会表现出阳亢阴虚，极易发怒，沾火就着。

五行拳伤了对应五脏，短时间显现出来的还比较容易调理，就怕练功日久致使经脉皆损的，随着年龄增大就很难办了。身体内部脏腑和经脉对应外在情志，里头有了毛病在脾气秉性上都会有所显露，比如好赖话都听不出来、无论亲疏远近、只要不合自己意思就勃然大怒的，一般都是经脉紊乱、气冲上脑而高血压了。

之前我和青年朋友谈过练形意拳的好处，其实也就是变化气质。内里的脏腑健康，外在就是精气神旺盛，一个真练出东西来的人，往人群里一站会有鹤立鸡群的感受，一个是身姿挺拔，二一个是脸上流光溢彩。内壮而外神，就是你长得不漂亮，此时和一个漂亮人站在一起，还是你夺人耳目，因为你已经不是俗品了。

时代变了，武术已经不再是战场厮杀的手段，如今的世界，如果想要人性命，有的是比拳头更厉害的东西。还是孙禄堂先生说的那句话好：“学拳若要修养身体，则我为汝师绰然有余。若要打天下第一，可速另访名师，以免耽误你的时间。”又说：“练武术首先必须讲究武德。一是口德，二是手德。”诚哉斯言！

练内家拳会得一个天大的好处，就是身心的愈发健康。每日于无人静处反复揣摩演练拳术功法，于心田内外可见天地之愈发广阔。无论形意太极还是八卦，谁练出了真东西谁自己偷着乐。“练就丹田长命宝，万两黄金不与人”。境界可以用文字般若来形容，却无法让人真实体验，除非你练到了，如人饮水冷暖才知啊。

练拳要练出快乐，那个是里头的真快乐。不是整日里逼着自己去苦练，而是心甘情愿、想着挤出些时间去练。比如站三体式，学者都言其苦。其实真正按照六合九要站对了，站的时候苦是苦一点，但休息一下心里头马上上来一股劲头还要再站，这就是内中精炁发动之象。没有这个，不是内家拳。五行拳亦是如此。

孙存周先生说过一句话：“有一分气，用一分力”。气力气力，二者不可背离。气宏则力大，气衰则力小。但是这个气并非故意做作憋出来的，你故意放大了去做，追求刚猛雄浑之发力，就是努气和拙力，日久必伤脏腑。把架子学正了、练整了，力与气的结合是自然而然的。你有多长的气，就有多大的力，全无造作。

其实内家拳的发力原理，如果搞明白了也并不是那么神秘，就是一气之伸缩而已。身上得找到路，这个路还得通。把这个最基本的练明白了，通过易骨易筋的方法不断提高发力的质量，并结合套路和对练掌握技击时的方法，最终才能成就。所谓内，是从里头出东西。一句话就能讲明白的事，如此而已。

所谓一气，落实到形而上是指内劲之生发，没有的很难理解。但落实到形而下，则是指一个呼吸、一个循环、一个起落、一个伸缩。内里呼吸配合气血运行，人一吸气血从脚跟而起，一呼落丹田而回脚跟，此即至人呼吸以踵的意思。以此配合伸缩起落往复，即是一气之应用。不懂一气伸缩之理，始终是外家拳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