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一般人来说,武功、武林这些词充满了神秘感,如果加上一个民国背景,就更添传奇色彩了。
《逝去的武林》讲的就是民国武林的事。
这不是一本武侠小说,是一本纪实传记。是李仲轩一生的学武回顾。
李仲轩是个奇人,生于民国,家境富裕,是名门之后。
李仲轩的爷爷,是清末天津的教官(天津市教育局局长),李仲轩母亲的爷爷是王锡鹏,鸦片战争时期抗击英国侵略者的民族英雄。
王锡鹏
李仲轩的姥爷王燮,是清代著名武将,八国联军进北京时率兵抵抗,壮烈牺牲,在北京市民中享有声誉。
王燮
李仲轩少年时迷上了武术,后来分别拜师当时顶尖的三位形意拳大师:唐维禄、尚云祥、薛癫。
他34岁时退隐,晚年为西单的一家商店看店。因为发过誓,所以终身没收徒弟。
2000年左右,李仲轩通过徐浩峰,开始在一本武术杂志《武魂》上发表一系列文章,公开了很多学武心得,这才引起了社会的注意。
这本书执笔作者徐浩峰,是李仲轩哥哥的孙子,现在是电影编剧、导演,王家卫的《一代宗师》、《师父》的编剧就是他,他还导演过一部电影,叫《箭士柳白猿》,这部电影很特别,十分有意思。
《逝去的武林》里,李仲轩揭秘了真正武功高手的过人之处,有些甚至难以置信。
先说他的第一位老师唐维禄,他腿功了得,他让弟子们坐一站火车,然后说抄近道追他们,结果,徒弟们到站了,见到师傅在摇扇子等他们。
唐维禄
第二位老师,尚云祥,他睡觉的时候,别人在旁边经过、说话都没事,可只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,他就马上醒了。这是长时间练形意拳的效果。
尚云祥
第三位老师,薛癫,是个武痴。李仲轩说,薛癫的程度,我不敢推测,神鬼难知。
高手之间交流,不是大动作的比武,只需要一搭手就知道彼此的底细。
薛癫一跟别人搭手,就告诉别人:“你晚了”,别人还没反应过来。薛癫再搭,做得明确点,别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输,就说:“晚了,是晚了。”
薛癫
那个年代学武,讲究武德。面对民族危机,外国侵略,武术界不是电影中那种快意江湖,而是喊出“强国强种”的口号,希望能训练部队上阵杀敌,为国出力。
唐维禄教导李仲轩,形意拳一门,宗旨是保家卫国,不能招摇生事。
他说,勇气和本领要报效国家,对于私人恩怨,摆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最好。
还定下规矩,练拳的时候,不准在人多的地方,遇到有人生事,不准动手比武,要以理服人,不要卷入是非,虚耗了光阴。
李仲轩后来到北京学武,唐维禄总去看他,但他不坐火车,因为腿功了得,都是从天津宁河一晚上走去的。李仲轩说,这份师恩太厚。
唐维禄并不识字,只是在乡间务农的农民,虽然没文化,但是修养很好。
李仲轩
尚云祥收李仲轩为徒时已快七十岁,但是仍然像热血青年一样,希望国家能打胜仗,所以他教拳风格注重一语道破,希望用最简明的话语,一讲解,听的人就能领悟,转身上战场就能用。
当时,尚云祥写了一本拳论,日本人知道尚云祥大名,想拿拳论印成小册子,在日军中派发。
尚云祥一口气拒绝,把那本拳论藏起来,于是,日本人抓去了尚云祥几个徒弟,尚云祥还是没有答应,最后,几个徒弟都没能回来。
虽然尚云祥是当时有名的大师,但是没有什么钱,他住的地方周围邻居都通了电灯,唯独他家还是点煤油灯,最后,徒弟说咱不能比别人差,给他安上了电灯。
尚云祥与其部分弟子
唐维禄、尚云祥、薛癫都是同一个师父:李存义,薛癫后来接了师父的班,成为天津国学馆馆长。
在民族危机下,薛癫想让国民迅速强悍,觉得手把手教来不及,于是,就花精力编写一本可以自学的书,练武秘诀都没有私藏,写了出来。
同时,薛癫教人也很用心,不会只对你点拨三两句,他一教就像黏上你一样,学的人反而练得没耐心,他还是没完没了。
那时拜师要送礼,李仲轩因学武和家人关系闹翻,只身离家,身上没有钱,薛癫便说“什么也别给。一个棍子能值几个钱,剑我有的是。”
薛癫
除了武林轶事,《逝去的武林》更多是一本正经的阐述练武心得。如果对武术有了解,看这本书会更过瘾。
摘录一些让人一读难忘的话:
模仿是人的天性,养狗的人像自己的狗,养猫的人像自己的猫,张三总和李四聊天,最后张三脸上出现了李四的表情,李四带上了张三的小动作,都是不知不觉的模仿。
世界上永远是强者影响弱者,交战步法的原理也是如此。你的步法强了,能影响别人,别人不自觉的一学你,就败了。
……所以练形意拳是越练越有自己。有了自己,人就越来越强。
也因为有了自我,容易上瘾。不能随便教人形意拳,否则一上瘾,整个家当赔进去了。
“眼镜程”有个师弟,叫刘凤春,一下上瘾了,他本人是个小本买卖人,结果买卖没心做了,陪光了家当,最后当了乞丐。当上乞丐后,反而有时间了,但练成了,更不想做买卖了,只好投奔师兄。
看来,武术最终要解决的,其实是自我博弈的问题。
其实,李仲轩本命李軏(yue,第四声),解放后,因为登记户口,他便换了个名字李仲轩,一来是为了别人容易读写,二来是为了隐姓埋名,他说道:
“那时尚师早已逝世,当年旧景只能令人徒生感伤,无心与同门相叙,从此彻底与武林断了关系。”
唐维禄76岁辞世,病故乡野,一生贫困。
薛癫后来成为了一贯道的山西头目,一贯道在新中国成立后被认定为邪教,薛癫最终被逮捕枪毙。
李仲轩也晚年落魄贫困,终年九十岁。
《逝去的武林》讲的虽然是武林,但是也留给了我们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:在纷繁复杂的当下,作为一个人,该如何安放自我、安身自处?
李仲轩 |